奇怪世界

    
    夕陽西下，跟以往一樣，我哼著歌曲，開著小貨車，來到社區大樓前的公園，我緩慢下車後，看到空曠的公園內，只有一個國小女生，孤單的盪著鞦韆。
    我不以為意，做生意要緊，打開貨車後蓋，把生財公具準備好後，按下收音機，車頂的喇叭筒放送出阿吉仔的愛拼才會贏，音樂傳遍四周，不久後，社區大樓有如被捅蜂窩的蜜蜂，人群紛紛湧出，男女老幼都有，把小貨車擠個水洩不通。
    「老闆，我要三塊雞排！」
    「老闆，我要加辣一塊！」
    我忙到汗流浹背，把事先醃製過的雞排沾粉，下鍋，起鍋，再一一交給顧客，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大口咬著，心滿意足離去。
    兩小時後，天色完全暗下，人潮終於散去，我用力揉著痠痛的脖子，準備收攤時，看到那小女生還在盪鞦韆。
    大概又是鑰匙兒童吧，不想一個人在家，所以獨自在公園玩耍，想到自己小時候也是如此，不由得心生憐惜。
    「小女生，過來。」我笑著跟她招手。
    她驚疑不定，怯生生的慢慢走來。
    「餓了吧?這塊雞排請你吃。」說完我遞給她一塊剛炸好，香噴噴的雞排。
    「謝謝。」她禮貌的點頭接過。
    聞到香味，她的肚皮不爭氣的叫了起來，聲音大到連我都聽見。
    大口咬下後，她雙眼圓睜，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。
    「好好吃喔，叔叔。」她狼吞虎嚥，含糊不清的說著。
    「那當然，這可是經過我苦心研發的獨家秘方，當初有財團要花三百萬買我的秘方，我還捨不得賣。」我得意忘形的吹噓，隨後糾正她說：「還有，我不是叔叔，要叫哥哥，我才二十歲。」
    兩人就這樣閒聊，一會後，大樓前有個中年女子，看著這邊大喊：「小布丁，快回家。」
    「大哥哥，我媽回來了，謝謝你的雞排。」她抹一抹嘴巴，笑嘻嘻的跑開，撲到母親的懷抱。
    我笑著繼續收攤，耳邊還迴繞著她的笑聲。

    接下來的日子，她有空就幫我做生意，收攤後我除了給她工資，還附贈一塊雞排，她每次都吃到滿嘴油膩。
    「大哥哥，天氣這麼熱，你炸雞排都滿頭大汗，怎麼不換短褲?」
    「大哥哥的腳毛長阿，怕嚇到客人。」
    幾年後，她換成國中制服，身材一下子拉高，變的消瘦，開始漸漸少來。
    有一天，當我準備收攤時，她突然出現，變化大到幾乎讓我認不出來。
    她蹲在地上，哭成淚人，哽咽的說她的男友劈腿，她痛苦到想死。
   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，等她平靜下來後，遞給她一塊雞排。
    「心情不好就要吃，把這雞排當成妳男友，吃完保證壞心情不翼而飛。」我笑著裝出鬼臉。
    「哈哈哈。」她破啼為笑，大口咬下雞排。

    日子飛快流逝，她留了一頭烏黑長髮，轉眼間就要高中畢業，她跑來找我訴苦。
    「我想當珠寶設計師，在米蘭，有間世界一流的妮娜工作室，我想去那學習，可是媽媽不準，要我去南科當個小作業員...」她苦惱的道。
    「自己的人生自己掌握，好好跟妳母親溝通，她一定會體諒的，萬一不行就由我出馬。」我拍胸保證。
    「謝謝，如果我出師，一定把第一件作品送給你。」

    我的頭髮開始花白，今天一如往常，打個哈欠準備收攤時，一個留著俏麗短髮，穿著套裝的女子來到我面前。
    「是妳?」我揉著眼睛，不敢相信。
    「我回國了，這個是當初的約定。」她容光煥發，笑著遞給我一個小包裝。
    我打開包裝，裡面是一個拳頭大的銀飾，精緻無比，公雞和母雞互相依偎著。
    一股無法形容的情緒充斥我的胸膛，幾乎快爆炸開來。
    「謝謝，我會當成一輩子的寶物，好好珍惜。」我轉過頭，不讓她看到我的淚水。

    她成立了個人工作室，漸漸打開了知名度，開始忙碌起來，但還是三不五時就來買雞排。
    每次買雞排，她眼中的灼熱總讓我不敢直視，故意忽略過去。
    她眼中的灼熱開始冷卻，變的失望。

    天色昏暗，遠方烏雲密布，我思量是否提早收攤時，她一臉嚴肅由遠方走來。
    我如往常遞給她一塊雞排，她接到手後沉默良久。
    「我這周日要去相親。」她突然冒出這一句，我頓時如遭雷擊。
    我回過神來，看到她期盼的眼神，心中有如刀割。
    「恭喜喔，以後記得帶先生，小孩來吃雞排。」我盡全部的力氣讓嘴角上揚。
    她倒退數步，滿臉失望的神情。
    「這就是你的答案嗎?好，我知道了。」她轉身慢慢離開，雙肩不停顫抖。
    我再也無法壓抑感情，正要踏出步伐，上前拉住她時，突然打起響雷，把我驚醒，踏出的腳步又縮回去。
    她轉頭看我沒有追來，再也忍耐不住，狂奔離開。
    熟悉的背影消失在我眼底，我呆呆站立，天空開始飄下細雨。
    「應該收攤了。」我喃喃自語，失魂落魄的收拾器具，一不小心踩到水漬，重重滑倒在地，強大的衝擊，使兩腿的義肢脫落，滾到一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