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在下於半個月前奉師命逮捕你,心想人海茫茫,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?
但小時候當過扒手的經驗,讓在下瞭解盜賊的心態,轉念一想,就拿著官府的請帖,登門拜訪首富王學甲,說明原意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紀六山恍然大悟,「王學甲知道自己被大盜紀六山看上,嚇到臉色慘白,深知憑自己聘請的三腳貓護院,根本攔不住高來高去的紀六山,便大方允許你,每晚,就讓你在金庫內守株待兔,對不對? 」
「沒錯,請賜教。」
南方舟一劍刺出,紀六山橫刀擋住了,瞬間,兩人刀劍相交數十下。
「乒!」刀尖和劍尖相撞,爆出無數火星
紀六山身軀微晃,南方舟退了三步,高下立判。
南方舟心中一懍。
知曉對方內力勝他半籌。
紀六山同時內心暗驚,風華山莊何時冒出這個青年高手,瞧那年紀比自己至少年輕十歲,劍法卻行雲流水,他的幾下殺招都被化解了。
剛剛的一輪試探,讓雙方對彼此的武功有個底。
南方舟腦海快速思考。
深知如今只能靠武功招式來彌補內力上的差距,但「風花雪月」劍法及「風流千古」腿法,在金庫這窄小地形不易施展,必須轉換戰場,否則落敗身亡,只是時間問題。
南方舟伸手一揮,將鐵箱上的茶壺拍飛,像枚炮彈,飛向紀六山。
紀六山揮刀正要將茶壺斬個粉碎時,茶壺突然爆破,眼前彌漫一片水氣,急忙嚴陣以待,耳聽八方,卻感應到南方舟的身形繞過自己,竄向門外。
原來,南方舟拍飛茶壺時,灌入「風輕雲淡」指法的暗勁,趁茶壺破裂,引起對手注意之時,一個閃身,使出「風流千古」,有如遊魚那樣竄出金庫。
南方舟剛離開金庫,來到外面的長廊,氣機相引下,紀六山的氣勢被南方舟的後退引出,人刀有如一體,趁敵人勢弱,誓要一刀將其斬殺。
刀風臨身。
南方舟身形急退。
就在後背快撞上走廊牆壁之時,他兩腿離地,使出縮骨之法,如條滑溜的泥鰍那樣,破窗而出。
紀六山見狀愣了一下。
他自己不會縮骨法,無法學南方舟那樣鑽過如此狹小的窗口,只好一咬牙,肩膀聚力,撞上了牆壁。
「碰!」
碎石紛飛,牆壁頓時被他撞破一個大洞。
他整個人飛落在外頭的庭園,才剛落地,南方舟的劍勢就配合鬼魅般的步法攻來。
在寬廣場地中,「風流千古」才能被發揮得淋漓盡致,紀六山氣勢卻已經減弱,無復方才之勇。
劍走輕靈,刀路狂猛,兩人間刀來劍往,爆出點點火星,一時間戰成平手。
突然,南方舟感到對方刀路一變,由狂猛轉為詭變,每一次交擊都帶著纏勁,自己的劍勢差點被對方牽引開來,內心生起寒意,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打開全部的毛細孔,汗毛直豎,心神全力應付。
只要一個閃失,自己架式崩潰的瞬間就是血濺五步的下場。
他從未想過,刀竟然能走這種格局,無形中打開一道大門,一窺奇妙世界。
恐懼之心漸去,進入忘我境界。
漸漸的,他由只能閃避來刀,進步到能夠抵擋、化解刀中纏勁,甚至加以反擊。
紀六山內心驚奇,縱橫大江南北如此多年,從未有人能抵擋自己的十二路「亂披風」刀法這麼久。
「亂披風」刀法的精髓在於一個「亂」字。
刀走偏門,勁帶劈、絆、挑、纏、引、戳、封、轉,以四兩撥千金之法,破壞對手的平衡,再尋隙制敵,和武當太極劍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這個年輕人,在短短時間內進步神速,有如毛蟲那樣蛻變,自己在盡展刀勢下,更領悟不少變化,內心直呼痛快。
有如兩塊磨刀石,互相淬煉彼此的心靈與武技。
紀六山不想停止這美妙時光,無奈自己身為盜賊,陌生環境下,久戰恐生異變,讓自己身陷不可知的危機。
「夠了。」
突然,紀六山身形疾退,刀光一閃,在左上臂劃出一道傷痕,借著傷痛激起滔天戰意。
紀六山冷眼橫刀,氣勢來到最高峰。
南方舟眉峰一斂,劍尖直指對手,嚴陣以待。
猛喝一聲,紀六山劈出一往無前的刀勢,直襲南方舟左胸要害。
南方舟身形一幻,如柳樹迎風般搖擺不定。
正是「風流千古」腿法之「風中柳絮」。
他成功令紀六山原本鎖定心臟的刀勢跟著偏移,露出一絲空隙。他趁機揮劍直入,擊在刀背最弱處,化解這必殺一刀。
饒是如此,南方舟的虎口還是隱隱作痛,氣血翻滾,連忙縱身後退,利用拉長距離爭取更多回氣的時間。
紀六山哪肯甘休,緊追在後。
南方舟來到庭院盡頭,縱身躍上圍牆,轉身望下一望,地面上的紀六山跟著躍起,冷冽刀光令他遍體生寒。
猛喝一聲,他將劍尖插入腳底下的圍牆,內勁透劍而入,震碎周遭磚瓦。隨即,將劍往前一挑,數十塊大小碎瓦往紀六山襲去。
半空中,紀六山橫刀胸前,猛然扭腰,整個人如旋轉的陀螺,周身被重重刀浪保護得滴水不漏,將來襲的碎石群震成粉塵。
南方舟見狀不對,雙腿一點,往後躍下。
「三更半夜,小心火燭。」
深夜長街,一個眼袋浮腫的更夫,腋下夾著燈籠,正打著哈欠敲鑼報時,突然一道黑影由天而降,無聲無息地落在他面前。
「鬼!」
更夫嚇到跌倒在地,銅鑼落地發出刺耳聲響。
黑影正是南方舟,他聽到聲響低頭一看,見到地上的銅鑼時,靈光一閃,急忙抄起銅鑼。
此時,紀六山正好躍上至牆頭,大喝一聲,躍下,半空中的他雙手握刀,猛劈南方舟的頭頂,狀如天神。
這一刀,盡配天時地利人和,絕不是南方舟能擋下,只能暫閃,等待下次的攻擊機會。
幸虧,手上這寶貝,讓他能扳回一局。
南方舟用力一揮,銅鑼急旋迎向紀六山的刀勢。
「鐺!」
刀身和銅鑼撞出一蓬火花,紀六山一個跟斗,彈飛至一丈開外,銅鑼倒飛向南方舟。
只見南方舟低身往前一托,順著銅鑼來勢,整個人旋轉一圈後一送,銅鑼再度飛向紀六山。他提氣一跳,後發先至單腳落在銅鑼上,乍看下如傳說中的飛仙御劍。
紀六山尚未落地,一看之下大駭,此人輕功竟如此高超。
算準紀六山落地的時間,他突然用力一彈而起,銅鑼被他一撐下,加速發出急促破風聲,化成威力恐怖的武器。
南方舟落地後,如影隨形,緊跟在銅鑼後面。
紀六山腳剛落地,尚來不及回氣,銅鑼已經迎面撲來,內心叫苦,只能右手持刀,左手托住刀背,猛吸一口氣,奮力硬擋。
「鐺!」
金屬聲響徹夜空。銅鑼飛到半空中,被夜色掩沒。
紀六山後退數十步,五內如燒開的水那樣翻滾不休,臉色轉白。
南方舟哪肯放過這等良機,全力施展「風花雪月」劍法,灑出一片銀光,紀六山無法之下,只能邊退邊揮刀抵擋。
就在刀劍相交的連串火星中,兩人轉眼間,消失在長街盡頭的夜色中。
更夫目瞪口呆,好一會後才回過神來,正要起身時,突然身旁傳來「鐺!」一聲巨響,讓他嚇到再度癱坐地上,褲檔頓時一片黃漬,當場失禁。
銅鑼立地轉了數圈,才不甘願倒下。
天空出現魚肚白。
城外一塊疏林的山坡上,南方舟和紀六山雙雙累倒在地。
「喂。」紀六山掙扎半天才爬起來。
「幹嘛?」南方舟斜靠在樹幹上,雙腿不停發抖。
「你餓不餓,要不要一起吃早點?吃完再打。」
彼此的肚皮不約而同咕嚕作響,兩人不禁相視大笑。
兩人結伴,來到武昌城內最有名的「四季齋」,在一樓的靠窗大桌坐下後,店小二馬上前來招呼。
「客倌,要先來點甚麼小菜,本店知名的有……」
「不用你介紹,我都知道。」紀六山不耐煩地揮手,「你們這間店,我都光顧數十次了。」
「先來份清蒸武昌魚、乾麵、麻蓉湯圓、豆皮、什錦豆腐腦、牛肉枯炒豆絲、牛肉米粉、糯米雞、水餃、排骨蓮藕煨湯……」
紀六山一口氣也不換,就連點了十幾樣菜色,直把店小二記到頭昏眼花,趁著還記得住菜名,他連忙一溜煙奔至後堂吩咐大廚。
「這家店,最有名就是清蒸武昌魚,將武昌魚以黃酒,薑絲清蒸而成,口感爽滑,真是人間美味啊。」
紀六山說著說著,不由自主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,一副老饕模樣。南方舟見狀不禁莞爾。
「紀兄好像對吃這方面很有研究?」
「還好。」紀六山撫摸著下巴,「我生平最自豪的有三樣,一是廚房功夫,二是這充滿男人味的鬍鬚,最後才是這個。」說完,他一拍擺在桌上的刀鞘。
沒多久,菜餚陸續上桌,擠滿整張桌子。
「打了整晚,肚皮早餓扁了,快吃。」紀六山笑著舉起筷子。
兩個人風捲殘雲,不到一炷香時間,就把菜餚掃個一乾二淨。紀六山打個飽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