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月後,「風華山莊」喜氣洋洋,莊主的獨生子突然娶妻,卻只有少數至交親友收到通知,莊內,只席開十桌。
賓客紛紛向莊主恭賀,風滿樓卻鐵青著一張臉,絲毫沒有娶媳婦的喜悅,連新娘的來歷也沒人清楚。
婚禮當天,南方舟獨自坐在最偏僻的桌子。他的兩條大腿包夾著木板,一根拐杖靠在桌沿,神情自若地吃菜喝酒,其他同門師兄弟都無人敢靠近。
身穿新郎服的風莫言走近,滿臉愧疚之色,低頭道:
「師兄,都是我害你……」
「呿!兄弟一場,說那麼多廢話幹嘛!」南方舟揮手大笑。「今天,是你大喜之日,別愁眉苦臉的,快去招呼其他賓客。」
南方舟在大笑中,將風莫言用力推走,風莫言往前走了幾步,又遲疑了,轉頭看著師兄。
「去!快去!」南方舟一臉不耐,輕輕揮手,用唇語跟他這樣說。
於是,風莫言只好無奈地返回主桌,跟隨著父親的屁股,牽著妻子,一桌桌的敬酒。
南方舟看著這一幕,滿心溫馨,一口喝乾酒。然後,他感受到一股視線掃來,像刀那樣,刮過他的皮肉,他循著視線,看到田麗冷酷的臉。他苦笑一聲,人生,本來就是苦。當他正打算提起酒壺時,有個人,一屁股坐在他對面,早他一步,提起了酒壺,幫他的酒杯填到快滿溢出來。
「陸師弟,怎麼有這個興致?你沒看到,同門弟兄,都躲得遠遠的?你看,師父已經在瞪你了!」
難得今日,有人會接近自己,加上南方舟五分醉,舌頭大了,就與這不太熟的二師弟開起玩笑。
「大師兄,我是感覺,師父處罰你很多次,但是,這次對你的處罰,是太重了些!」
「陸師弟,別說了!」南方舟的醉意清醒了幾分,臉色嚴峻了起來,「我知道,你是為我抱不平,但是,我是孤兒,是師祖撿來的,由師父教武功的,一日為師,終生為父。沒有風家,就沒有現在的我,所以,你下面的話,不用說了!」
陸績羽愣了,還想說甚麼,卻看南方舟一杯杯地喝,不想理他,也只好摸摸鼻子離席。
烈日當頭,風華山莊內,長寬達五十丈的練武場上,一群弟子正在練習,有的人互相對打,有的人練習木人樁,天上照射下來的無數炙熱白光,混合人體散發出來的熱力,讓練武場比其他地方溫度高出不少,有如巨型爐灶。
南方舟獨自在練武場角落,練習生疏已久的「風流千古」腿法,幸虧當初被師父打斷骨頭時,斷得乾淨脆落,癒合後,沒有留下後遺症。
他才剛熱完身,就見到王華義奔來。
「怎麼?華義,上次輸酒,不甘願,今夜,又要挑戰嗎?」
「不是。」王華義在他面前,雙手撐住膝蓋,大口喘息「是......師父傳喚你
到廳堂……」
王華義話未說完,南方舟已經像陣風那樣溜走。
廳堂內,風滿樓坐在太師椅上,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,手掌撐著下巴,低頭沉思著。直到大弟子來至面前,才緩緩睜眼。
「官府發函,要求各大門派協助逮捕大盜紀六山,死活不論,這是個跟官方打好關係的機會,你,可有把握?」他神色嚴峻起來。
大盜紀六山,這幾年聲名最盛的盜賊,專門劫富濟貧。
為富不仁的大戶聞之色變,貧困百姓視如救命菩薩。
獨門武學十二路「亂披風」刀法罕逢敵手,被選入《武林絕學譜》,可見其獨到之處。
懸賞花紅越疊越高,最後來至萬兩,紀六山卻還是逍遙法外,官府無法之下,只好發帖至各大門派求助。
但紀六山在武林中聲譽不壞,各大門派愛惜羽毛,紛紛託詞拒絕官府的要求。
風滿樓正千方百計想擴大「風華山莊」在武林上的影響力,這機會,有如天上掉下的黃金。
「弟子使命必達!」南方舟拱手。
整理簡單行李後,當天,南方舟就策馬離開了風華山莊。
深夜時刻,遠方傳來更夫的敲鑼吶喊聲。
「三更半夜,小心火燭!」
紙窗,透入薄薄的月光,緩緩移動,來到床上的他。
他猛睜雙眼,由物我兩忘的內斂,回歸現實面。那瞬間,他,由一座沒有生命,呈打坐姿勢的石像,化成一隻精力快破皮的猛虎。他感覺整個人神清意足,精神體能都在巔峰狀態。五官全開下,一丈內的細微聲音盡收耳底。
他下床,伸個大大的懶腰,腰肢間傳來清脆的劈啪聲。
然後,他高舉茶壺,就這樣仰首,嘴含著壺嘴,猛灌半壺茶後,開始活動筋骨。
用一炷香的時間,暖好身子後,他換上夜行衣,戴上只露出雙眼的頭罩,打開窗戶,由這租借了十多天的民宅竄出。
落地後,他輕巧一翻身,像貓那樣,無聲無息地穿越大道,來至王學甲的豪宅圍牆下。
他貼牆,感覺沒有異狀,雙腿一屈一彈,躍至半空。半空中的他,翻個跟斗,輕巧落在五尺高的圍牆上頭。雙眼一掃,庭院內的一切了然於胸。
兩隻獵犬,和三腳貓功夫的護院三名,跟他花了三百兩,向情報組織「青樓」購買的資料一模一樣。
三百兩,足夠三戶人家過活一年,但對他來說,是必要的投資。充分的事先準備,讓他偷遍天下無往不利,出道五年還未失手過。
官府懸賞花紅高達五千兩,讓他在通緝排行榜上名列第三,也是榜上唯一能讓正道武林中人舉起大拇指的。
武昌,建立於三國時期,因地理位置特殊,為水陸樞紐,四方商旅雲集,酒樓林立。
月前,他來到武昌,四處跟商家打聽首富是誰,每個人都說是王學甲,同時露出厭惡神情。
原來,武昌首富王學甲,早年以賣米維生,賺到人生第一桶金後,眼見高利貸獲利可觀,便轉移經營重心到這暴利又充滿風險的行業。
他借著放貸給貧苦農家,趁對方還不起利錢時兼併人家田宅,甚至強拉女眷賣入火坑抵債,不少家庭因此家破人亡。
談起此人,當地窮人莫不恨得牙癢癢的。奈何由於他手段圓滑,和黑白兩道關係不淺,更聘請不少武師做為護衛,用強大武力下保護他的人身安全,他人動不了他的一根汗毛。
他由強拉來的女眷其中,挑選出十多名天生麗質的少女,重金聘請妓院最具經驗的頭牌,訓練眾女體態、歌舞、房中術等技巧,琢磨成男人愛不釋手的珍品後,將之送給官府要人為玩物,讓其地位更是穩如泰山,短短二十年,累積了豐厚身家。
他的宅院,位於武昌最熱鬧的地段,處處富麗堂皇,是武昌的土皇帝。
黑衣人身法如煙,藉樹蔭、石塊等地形的掩護,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這貪商的豪宅內。身上的衣物早就塗抹能令獵犬靈鼻失效的藥粉,不虞被發現蹤跡。
依腦海中熟記的地圖,他熟門熟路來至金庫的大門外。
金庫大門的門鎖對他只是小菜一碟,取出懷中的開鎖工具,半柱香時間後,「喀嚓」一聲,門鎖已遭破解。
他正要推開金庫的厚重鐵門時,心中浮現警兆。
裡面有人。
此人呼吸緩慢綿長,是個高手,但卻毫不掩飾自身氣息,一派正大光明,令他直覺感到沒有其他陷阱。
他推開大門,金庫內到處是無數的金條、骨董、珍玩,照得讓人眼花撩亂。
一個帶著慵懶笑容的年輕人,盤膝坐在珠寶箱上,旁邊放著一壺冷茶,還有幾盤吃了一半的菜餚,地上還擺尊尿壺。
「我等你大駕光臨,等了半個月了,紀六山。」年輕人說完,打出個大大的超臭哈欠。
黑衣人暗自咒駡一聲,該死的「青樓」,竟然偷賣我的情報。
眼見身分被視破,他也就大方地拿下黑色面罩,露出一張粗曠的國字臉,滿臉的落腮鬍,一頭短髮往上直豎,雙眼有如獵鷹般銳利。
紀六山拔出背後長刀,哈哈大笑。
「知道我是誰,還敢挑戰!小子,你有種,報上名來。」
年輕人起身拍拍屁股,伸伸懶腰,拔出腰間佩劍。
「風華山莊,南方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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