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怪世界

 

   1

    她突然感覺不太舒服，其實，也不關身體，就是心裡不舒坦。於是，她開啟手機行事曆，發覺自己還有一大堆特休假，想了想，就遞出了特休假單。

 

    總經理拿著她的假單，兩道粗短的眉毛糾結成一道。他想，她進入公司以來也快十年了，從不遲到早退，給她的任務，不管多艱難，她都能在期限前完成。也因此，上層才破格提拔她為襄理，管理一個十多人的部門。

    這個人事決定，也打破公司成立三十多年來的慣例，當時，還讓一些年資夠，辦事能力卻不足的米蟲興風作浪了好一番。

    還好，對這些小風浪，上層早就沙盤推演過。最後，這些人不是外調，就是被迫離職。

    對公司來說，能繼續茁壯是最重要的，已經老舊，沒有用途的螺絲，很快會被踢到一邊。

    看著她的簽呈，總經理思索一會，批准。接著，他拿起電話，按下分機號碼，轉至她的上級。

    「總經理好。請問，有何吩咐嗎？」

    「沒有。幫我注意一下你手底下那姓黃的襄理。她很優秀，必要時，動用我給你的公關費，帶她去牛郎店解悶。」

    「好的，我會密切注意。謝謝總經理的關心。」

   

     2

    「妹妹，幼稚園老師今天教的，有何不懂的，說給媽咪聽。」

    「老師今天教論語，有段，我不太了解？」

    「哪一段？」

    「學而不思則罔，思而不學則殆。」

    她陷入沉思。這段，她小時也學過，如今，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，年入千萬，還是無法體會。

   「媽咪，怎麼了? 」

    她驚醒過來，發覺已經下高速道路，來到社區入口前。她按下車鑰匙的中控鎖，咳了幾下，好掩飾自己的尷尬。

    「沒甚麼，媽咪有點不舒服，大概是被妳姊姊感染的吧？」

 

    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的停車格後，鐵門自動關上，空氣清淨機開始運轉。

她轉頭，對坐在副駕駛座的小女兒說:

    「心心，戴上防毒面具，剛剛廣播說有波沙塵暴來襲。」

    「好。」小女兒乖巧的放下手機，俐落的戴上美國進口的兒童用面罩。她欣慰看著，心想，還是這老二貼心，然後，她也帶上面罩。

 

    電梯門打開，她右手抱著大堆的食材，左手牽著小女兒的手，走出電梯，來到位於十八層的頂樓公寓。

    就在玄關拔下防毒面具的同時，耳聞大女兒在沙發上彈跳的聲音。她有點冒火，說話的聲音就大了些。

    「巧巧，妳今天一大早不是說感冒嗎?我還特地打話跟老師請假，怎麼，現在又蹦蹦跳跳的？」

    「媽咪，沒有啊，我下午感覺好多了，才會起來運動，妳不是常說，小孩子要多運動，才會頭好壯壯嗎? 」

    這長女越來越會應嘴了。

    她有點心煩，正想回話，但隨即一想，這女兒才上小學，這年齡的孩子，充滿對世界的好奇與質疑，這是好的。想當年，她還不是如此倔強，讓父母傷透了腦筋。

    她拍拍手。

    「別玩了，快去寫功課，半小後就要開飯了。」

    「好的，媽咪。」

    兩個女兒就嘻嘻哈哈地衝進臥室。

 

    她走入主臥室，脫下套裝，扯掉黑絲襪，換上家居服後，感覺輕鬆了一些。

    打開冰箱，都是新鮮的蔬果與魚，魚的雙眼，明亮似鏡，章魚腳吸盤的力道，還是那麼有力。

    這一切證明了，這冰箱內的海鮮，是多麼新鮮啊！

 

    魚下鍋，煎成焦黃的美味，接著，章魚腳也與白蘿蔔相相相愛的煮成湯了，醃製過的豬肉，也煎成薄薄又香噴噴的豬排。

    接著，就換高麗菜了。

    有機高麗菜洗過後，她用力一甩，甩光菜身的那堆水，接著，她將菜丟入冒著葵花油香氣的鍋子。

    菜一沾鍋，立刻霹拍的響。她想，這菜如此鮮甜，等等灑點牛頭牌沙茶醬，再來一點醋醬，一定開胃又爽口。

    這道菜，是一個台灣來的女同事教她的。

    突然，她恍惚了，想到老公，翻鍋的動作就慢了下來。接著，她受到慘痛的教訓。

    各種創作，不管烹飪、武術、寫作、雕刻、或者演戲，最忌分心。

    一粒油噴出，咬住她的手臂。

    她吃痛，立刻關小火，返回主臥室，坐在床沿，打開床旁的矮櫃，取出燒燙藥膏塗抹。

    突然，她很無助，就像沒了骨頭似的，很想往後就這一躺，陷入床，不管任何事，包括正在廚房被鍋蓋壓住的高麗菜。

    家常菜充斥屋內，帶來幸福的感覺，聞著自己煮的菜香味，她卻只感覺心臟慢慢緊縮。

 

    3

    四川，是國家的發展重地之一。很多公私營的企業，也紛紛去那設廠。想賺錢很簡單，跟著國家政策走就沒錯。原本同部門的老公，也因此外調到四川。

    有句順口溜形容的妙。

    到了北京，知道自己官小；到了東北，知道自己膽小；到了上海，知道自己穿得不好；到了深圳，知道自己錢少；到了四川，恨自己結婚太早；到了海南，才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。

    四川姑娘的辣，就像麻婆豆腐一樣，天下聞名。剛吃一口，你會感覺無法適應，接著，會越吃越順口，白飯一碗接著一碗。

    這死傢伙，該不會勾搭上野花吧。她邊塗抹藥膏，忍不住咬牙。

    派駐四川一年了，當初還信誓旦旦，保證每天通電話，每月返家一次。結果，這半年來音訊全無。

    她的祖父是海派文人，雖然文革時被紅衛兵活活打死，她的骨子底還是留著那叛逆的血。她的父母一輩子戰戰兢兢，活在過去那恐懼的時代，直到她上中學時，國家終於富裕了。

    偉大的領導鄧小平說過一句名言: 鼓勵一部分地區、一部分人先富起來，再帶動更多的人富裕起來，達到共同富裕的目的。

    青春期的她感覺很可笑，這分明是資本主義的宣言吧？

    現代的中國，確實成功了。很多男人也跟著成功了，男人只要一成功，下面就跟著不安份了。

    哼!我這上海姑娘也不是好惹的。必要時，我會……

   「媽咪，飯煮好了嗎?我餓了。」

    她嚇一跳，整個人差點由床上跳起來，循聲望去，只見心心正由半啟的門後怯生生探出半顆頭。

    她轉頭，悄悄抹掉眼角的淚，然後對這寶貝一笑。

   「快好了，快去洗手，等等就開飯了。」

    「好。」

 

    三菜一湯上桌了。她看著桌上那些熱騰騰的菜餚，滿意極了。

    前幾年，父母相繼走了。文革時太苦的關係吧，父母因此搞壞了身子，一個才六四歲，一個才五四歲。

    父母只留給她兩樣遺產。

    父親給的，就是祖父遺留的先秦諸子宋朝刻本，母親教的，就是道地的上海菜。

 

    她再度拍手。「巧巧，心心，吃飯了，別看電視了。」

小女兒很聽話，馬上離開電視，來到餐桌前坐下。

巧巧還被沙發黏住，那雙眼緊盯電視，整顆心已經被韓國偶像劇的俊帥男星糾結了。

    她喊了幾聲，不見回應，一股氣上腦，用力拍桌。

    心心嚇一跳，低頭，加快吃飯的速度。

    她起身，走到客廳，來到巧巧的面前。背對五十吋液晶螢幕的關係吧，她整個身影，籠罩了半個客廳。

    「我剛說甚麼，妳聽到了沒有? 」

    「哼! 」

    巧巧關掉遙控器的同時，往地上一甩。她火山爆炸。

 

   4

    等她氣消了些，發現自己正坐在餐桌，面對兩個女兒。左邊的翹起一隻腳，雙手交叉胸前，偏著頭，滿臉不屑。右邊的，正努力趴著飯。

    她咳一聲，整理思緒後，問:「想不想吃飯？ 」

    「我不是跟妳說過，我要！」巧巧說完又轉頭。

    她耐著性子，繼續講道理，畢竟，都是自己的一塊肉。

    「妳要吃飯對不對，那妳知不知道，妳錯在哪裡？」

    巧巧瞪她一眼，回了一句，「妳已經知道了，幹嘛還要問我？」

    女兒的態度激起她的怒火，說話的聲音立刻高了些。

    「我知道啊!但是妳知不知道啊。我懲罰妳不吃飯，是為了讓妳知道錯在哪裡啊？ 」

    巧巧突然站起來，雙手在空中飛舞，哭喊：

    「那妳也不能這樣啊！」

     「我怎麼樣啊？ 」

     「那妳也不能這樣欺負小孩啊！ 」

    巧巧說完，用紙巾擦淚，坐在一旁的心心見狀，不敢多言，只能低頭，大口趴飯。

    或許，第一胎的關係吧，她太寵愛了，自己的父母也是如此，這女兒跟自己的脾氣太像了。她深呼吸，緩慢地說:

    「我是為了教育妳走正路，把性格改好！」

    巧巧雙手一擺。我的性格就是這樣，沒法改！」

    她哼了兩聲，「妳的性格是這樣，沒法改，那妳就不要做我的孩子了。我的孩子是乖巧聽話的，只知道媽媽的好孩子。脾氣太倔強的孩子，我不要的! 」

    巧巧眨了眨大眼睛。

    「妳說我這樣教育妳不對的，那別人是怎麼教育孩子的?妳說來，讓我參考一下啊! 」

    客廳內的火藥味漸漸濃郁。

    「別人的孩子怎麼乖，我家的孩子怎麼那麼壞？ 」

     「這就是性格！ 」

    坐在巧巧旁邊的心心差點被剛吞喉的飯哽到，她猛打胸口，千辛萬苦，才將那口飯吞肚。

    坐在巧巧對面的她，不動聲色，原本擺在餐桌上的雙手，緩慢移動到雙膝上，下意識地緊握。拳頭背後的青筋立刻暴露出來。

    「性格好壞又不是我決定的，是老天決定的！ 」

    心心轉頭看著姊姊，又看著母親臉色漸漸陰暗，忍不住扁嘴，感覺似三明治。

    巧巧由面前的抽取式衛生紙抽出一張，擦拭眼淚後，再度擺頭，鼻孔朝天，一副上天下地，唯我獨尊的模樣。

    不給妳一點教訓，還以為自己是佛祖哦！

    她冷笑一聲。「妳說，妳的性格是老天決定的，那我問妳，妳是媽媽生出來的，妳也是媽媽教育的，也是老師教育出來的孩子，怎麼會跟老天爺扯上關係啊？ 」

 

    巧巧還是依樣悄悄不動，就像座石雕。她感覺自己教育失敗了，一股火由丹田竄起，沿著喉嚨爬上來，接著，就噴吐而出。那場景，活像哥吉拉噴出藍色光束的經典場面。

「妳自己說！ 」

 

巧巧正面直擊，冷冷的回應一句: 「就有關係。」，然後回復武則天的姿態。母儀天下。

 

「妳說我教育妳不對，那妳說，別人是怎麼教育孩子的？ 」

「別人是，他們跟他們說，然後他們就知道了。然後，妳是直接罵我，這是不對的。」

 

一連串的唇槍舌戰，有如楚漢相爭，她很想就這樣衝上前，往女兒的後腦杓巴下去。小時候，只要她太調皮，母親就用這方法處理。

 

她克制自己的那股慾望，深呼吸幾口，壓下心頭的那股火。

 

時代已經改變了，跟自己小時候不一樣了，打罵根本無法服從，要講理。

「我現在是不是跟妳好好說？ 」

空氣凝結了一下。

「我現在有沒有罵妳？ 」

空氣融化了，沾黏在客廳那滿客廳的菜香味兒上。菜香味還是那樣香，四周的環境還那麼溫馨，外頭佛堂的檀香冉冉上昇。

 

她忘記是在哪本書看到，暴風雨前的一刻總是寧靜的。

 

巧巧暴怒，猛然立起身子，「妳剛才罵我很久，還打我很久的！ 」

說完，她重新恢院原本的姿態，雙手交叉胸前，右腳踩在椅子上，左腳，就隨意擺在地上，那副模樣，完全是香港古惑仔大姊頭的翻版。

 

坐在巧巧旁邊的心心愣住，雖然嘴巴還不斷咀嚼。此刻還沒吃飽，但是動物的本能已經讓她知道，暴風雨接近了，戰爭快開始了。

 

她看著大女兒，女兒就像一面鏡子，反射她的孤獨與倔強。狂妄包裹著自卑。

 

就那樣突然，她猛然起身，陰影隔著餐桌籠罩兩個女兒。本來，她是想用力拍桌，加強一點戲劇效果。父親生前很愛這一招。想一想，算了。中國古文化博大精深，來到科技化的現代，卻階級分明，很多好的傳統，都隨著時間的長河流逝了。天地君親師，原本是好的，歷經了千年，來到這時代，卻成為鬥爭的工具。

柏楊曾寫一本書，書名是「醜陋的中國人。」

「我們的醜陋，是在於我們不知道自己的醜陋。」

 

人的大腦，由無數的神經組成，但能掌控大腦的主要神經是由五種情緒掌握，分別是樂、憂、厭、怕、怒。

 

厭惡大女女兒的頂嘴，加上憤怒先生的外遇，憶起父母的對自己的教育，更害怕那總掛著慈愛笑容的爺爺，像條破布那樣，被廣場的大樹陰影掩埋下，快樂，早被踢到天邊那麼遠。

 

她更害怕的是女兒那眼神。那眼神，堅定又淡然，散發一股對這偏斜的世界絕不屈服的氣。

 

「我跟妳說過，吃飯就不要看電視，妳幹嘛就把遙控器用力丟地上啊？ 」

「為甚麼不能看啊？ 」

 

二級警報在腦海不斷迴響。報告長官，高級頂嘴。

 

 

「我說不能就不能!孔子說過，食不言寢不語。吃飯的時候就不要說話不要看電視，妳聽懂了嗎？ 」

「我不懂，哼！ 」

「妳聽不懂啊。三字經裡面教甚麼啊?讀三字經沒用是吧!老師教的沒用，是吧!明天開始不用讀書，今天開始不用吃飯。」

    「妳敢？ 」

「我就是敢。」

「妳敢，我去報警。」

「妳去報官，哼！」

 

「閉嘴！ 」

巧巧猛然拍桌。

 

「夠了！ 」她指著巧巧的臥室門，「妳給我進去，默寫道德經一遍。」

巧巧張大眼，微張著嘴，露出那兩顆兔牙。她看著她，生下她的她，那張有點雀斑的臉都是驚嘆號。

   「現在！ 」

    「哼！ 」

 

巧巧雙手推桌，順勢離開了椅子，然後鼻孔冒氣，活像隻被觸怒的山豬，或許，也可以形容成美國西部拓荒時代那蒸汽火車吧。

總之，她就這樣不斷哼著氣，下巴抵胸，雙手握拳筆直朝地，還不擺動，就這樣走進她與妹妹的臥室。

 

「碰」一聲，像沖天炮一樣，鑽進她的耳，深入腦，撩撥起新一波的海嘯。

 

「妳這是甚麼態度？ 」她衝到女兒的臥室前，想開門，卻發覺被鎖住，頓時，怒火燒到頭頂，感覺頭皮整個發麻，「我說妳幾句，妳就這樣頂嘴，早知道妳會這樣不乖，妳一出生，我就該掐死妳，現在我就不用受妳的氣了！」

 

她由幻想中醒來，發覺自己還坐在餐桌，與小女兒心心面對面。

 

「媽，我吃飽了……」

心心說完就低著頭整理飯碗，還有菜渣，每個動作都有條有理。

沒幾下時間，心心已經將所有剩菜用保鮮膜封住，放置冰箱，然後，她就捧著一堆碗筷，搖搖擺擺地走入廚房。

 

廚房傳來的沖水聲，暫時沖淡她的憤怒，讓她開始反省。

我以前的人生很順利啊，為何會走到這一步？

她很聰明，否則也不會成為菁英。

她泡了一杯濃醇香的巴西咖啡，緩慢喝了半杯，讓整個人徹底冷靜後，仔細評估因果。

少了老公，就缺乏性生活，加上枯燥乏味的例行性工作，以及懷疑老公出軌，所有的不滿，就在今天爆發，徹底發洩在這個愛頂嘴的大女兒身上。

 

她嘆氣，將剩下的咖啡一股腦灌肚後，有了點勇氣，就來到廚房口，望著正墊著矮凳子努力洗碗的小女兒背影。

 

「心心。」

「有！ 」她觸電般轉身，因為過度反應，還差點就一個重心不穩，差點翻落。

 

她忍不住笑了出來。心心的表情有點惱怒，她關掉水龍頭，將雙手的水漬在圍裙上隨便擦幾下，然後走上前，問。

 

「媽，怎麼了？ 」

 

「沒事。」她乾咳一聲，「我想，妳姊姊今晚沒吃飯，我怕她半夜出來翻冰箱，我想，妳也知道的，她笨手笨腳的，上個月深夜，她餓了，就自己跑到廚房，想來個蛋炒飯，結果差點火災。我怕又重蹈覆轍，所以……」

「所以……」

她轉頭，好掩飾自己的面紅。「所以，為了避免這種的情況再度發生，等會兒，妳洗碗後，就捏幾個日式飯糰，給妳姐姐吃吧。」

 

心心忍不住翻起白眼。當然，此刻母親正偏頭，看不到她的表情。

「早知如此，何必當初......

 

母親聽到了，轉頭看著她，疑惑地問。

「妳說甚麼？ 」

 

「沒有，我是說，飯糰內要加點料嗎? 」

 

「當然要。」她不加思索的回應，「冰箱冷凍庫內不是有台灣茄萣那最上等的烏魚子嗎，雖然是三個月前的貨，但是真空包裝，還沒過期。妳取出來一部份，加點油條，菜圃蛋，用飯團包圍起來後，再放入微波爐微波個六十秒，就可以了。妳姊姊最愛吃烏魚子了。」

 

心心諾諾點頭，內心怨恨。

「妳一直罵姊姊，其實，妳最疼愛的是她，總有一天，我會將姐姐毒，

霸佔妳的愛。」

 

她進入主臥室，看到的是一堆的手提袋。

全是她去接心心前在百貨公司的戰利品。

 

這堆紙袋她粗略估算，大概刷爆了她三張卡吧。幸好，她還有十多張卡。她躺床，隨手拿出紙袋內一個巴掌大的精美包裝，正打算撕開時，手機鈴聲響起。

 

一看來電顯示，她嚇到飛走一魂三魄。

是她的上司打來的。

她乾咳幾聲，感覺聲音沒問題了，就接通電話。

 

「BOSS，怎麼了?是美國方面的訂單出問題嗎? 」

「沒有問題，只是……」話筒對面傳來溫吞又有點遲疑的語音，「妳也知道，今年景氣差，妳這個部門卻能爭取到一筆大訂單。總經理很高興，撥下一筆公關費，要我好好慰勞妳。現在妳部門的部下，都在賓士KTV，離妳家很近...... 」

 

她思索一會，決定拒絕，今晚不是出門狂歡的好日子。她沒有這個心情。

話筒突然被搶走，上級的聲音失焦了，然後，轉換成一個年輕人的嘶吼。

 

「襄理，妳不來，我會很無聊的! 」

 

她笑出來。「聽你這樣說，我就更不想去了。」

 

「我只是開玩笑的。」對方馬上求饒。「大家都保留襄理最愛唱的歌哦。」

 

話筒突然拿開，面對眾人的合唱。

「給我一杯忘情水，換我一夜不流淚……」

 

「好啦，我二十分後到。」

 

掛電後，她又哭又笑，感覺自己又有人愛了。

她馬上將身上的衣物脫了，衝入浴室盥洗後，由紙袋內拿出紅色連身短裙與黑色細跟鞋。

紅黑間，搭配有點困難，想了想，她決定藍色絲襪。

 

出門前，她特地悄悄地走到女兒的臥室前，將耳朵貼在門板。聽到裡面的歡笑聲。

 

看來，現階段沒問題了。她小聲離開家門，然後用力踏入電梯。

電梯門才關上。她的手指已經深入短裙，隔著蕾絲內褲的細縫，不斷的深入淺出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