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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1

    我們扭抱在一起,團團轉了數圈,彷彿熱戀中的男女在舞池上轉圈圈。

    我突然想起,高中畢業晚會上,與初戀女友麗雅共舞的場景。

    當時,我與她都想佔有對方。此刻,我與他卻想殺了對方。

    桌椅撞飛,花瓶碎了一地,艷紅似火的玫瑰,無助地倒在牆角。然後,我成功地轉到他的身後,用左臂緊緊勒住他的脖子,右手抓住他持槍的手。

    他不受控制地開槍,朝天花板,窗戶開連開三槍後,只餘喀喀聲。

    現在的他,只能任我宰割了,雖然他高我半個頭,有鋼鐵般的身軀,體重超過我五十磅。

    高中時,他加入美式橄籃球隊,胸膛不但壯厚像塊鐵板,雙肩也整個拉開,成為改造後的運動健將。而我,則加入科學社,成為標準的書呆子。

    我清楚感受到他的掙扎,但我就像根瘦長的電線桿,任他如何激烈反抗,也難撼動半分。

    「老天……」他勉強的打開牙縫,很艱辛地擠出話,「約翰,我知道,我知道是我不對。看在從小長大的份上,拜託……」

    很小的時候,我們經常在社區附近的公園玩耍。三天兩頭,我就慘遭他欺凌,在單獨返家的路上,一路哭啼。至於欺凌的發生原因與過程,我早就忘了,八成是芝麻豆大的事。也可能是我刻意遺忘,腦的自我保護機制。

    我不吭一聲,增強勒脖子的力道。他的耳根子與後脖子立刻通紅。

    「約……拜……」

    然後,他再也說不出話,因為氣管已經被我壓扁了,他無法呼吸,只靠著胸腔的那口氣維持生命。他的四肢拼命掙扎,用各種超乎想像的角度扭曲。但是這一切,只是徒勞無功,無法多延續他的生命一秒鐘。

    如果是數月前的我,或許會因為憐憫之心放過他,但現在的我不可能。

    突然回想到小時與母親至傳統市場,目睹雞販子割破雞喉的一刻。當時,我蹲地,津津有味看著。現在,我成了雞販子。

    被我抱在懷內的他,終於放棄了掙扎,在我的細白瘦長的手臂上留下數道爪痕後,粗壯的身子就整個發軟。我鬆手,讓他慢慢垂地。他躺在地上,呈現詭異的側身姿勢。

    他雙眼暴凸,驚恐爬滿了那張臉。當死亡突然拜訪,很少人能做好準備。查理的表情就是最佳的註解。他做了錯誤的決定,這是他應得的。

    「查理,我們認識很久了,我也知道你是好人。」我偏過頭,「別怪我,我想繼續活下去。」

我彎下身,拾起他的槍,摸遍他的警察制服,卻搜不出半顆子彈。

    「幹!

    我憤怒起來,將手槍往牆壁用力甩。

    在一聲尖銳的叫聲後,手槍不再完整,碎成數十件鋼鐵碎片,躺在玫瑰花的身邊。

 

    步出病房,我感覺外面的白色走道像是腸子,正不斷蠕動,還緩緩收縮,企圖將我擠碎。彷彿是全世界對我的惡意。

    這樓層,位在首都醫院的最上方,只有我一個病人。這裡,除了我,盡是大小的精密儀器,超過數百種。大的可抵普通人家的客廳,小的不過巴掌,但是,隨便每一樣儀器的價格,可讓一戶人家不用幹活,就舒服活整年。全球最精密的檢查的儀器盡在這棟樓內。特殊規格待遇,因為我是特別的,雖然我並不想要。

    平常這裡擠滿數十位研究人員,專門研究我的身體,此刻卻冷清清的,因為天剛破曉,離上班時間尚早,大部分人還窩在棉被中吧。

    我也想窩在棉被,腦袋是整個發暈,身子直發冷。躺在棉被,無疑是最佳的選擇。舒舒服服睡上一覺,什麼都不管,多好啊。

    但是我不能,我感覺到整個城市正在暴動,查理的瘋狂舉動只是個開始,後續將有更多的瘋狂者襲擊而來,所以,我必需趕快離開這裡。我還想活。就算躲在下水道,跟老鼠那樣的髒東西一起生活,我也甘願。活著,就有希望。

    我走得很不穩,東倒西歪。

    身上穿的藍色病袍,沾滿了大片的血漬。幾乎是我的。我將走出病房時順手抄來的長外套披身,掩飾了那身引人注意的紅。

    走過警衛室時,透過半掩的門,我瞥見幾個警察躺地。咖啡正由門縫蜿蜒流出,那顏色很鮮明,將整個白色通道一分為二。

    我是不知道查理計畫了多久,不過很周密。值夜班的警察通常很累,不是靠花花公子雜誌提神,就是來一壺咖啡。

    我喝過查理泡的咖啡不知多少次,濃香醇,總令我忘憂,沉醉在咖啡因中。

    查理的泡咖啡手藝如此高強,理所當然,夜班所需的咖啡當然由他一手泡製。在沖泡過程中,加點強效安眠劑,是輕而易舉的。

    我是不知道查理殺了我,得手我的血肉後,有何脫身之法,不過我想,方法多的是。有太多的警匪電影帶來靈感。

    但是,現實往往不合邏輯。所以查理死了,我活了下來。

    我大腳一跨,越過咖啡漬,來到白色通道盡頭的電梯門,用從查理屍身取來的名牌,刷過電梯門旁的感應器。

    不久,「逼」一聲,電梯門打開。


    這頂樓位於最高警戒狀態,電梯只能抵達三個地方,我身處的十三樓,一樓大廳,與地下停車場。

    我想一想,還是一樓大廳安全些,人多。

    我踏進電梯,電梯門剛關,我立刻雙腿發軟,一屁股坐在冰冷又骯髒的金屬地面上,陷入昏迷...

 

    2

    今天未破曉,我就突然醒來,我想翻個身繼續睡,卻怎樣也睡不著。

於是,我打開床頭燈,取來身旁矮櫃上的平板電腦,握住病床旁的把手,調

整高度,一直來到我自認為最舒適的閱讀姿勢,就這樣躺著滑平板。

    滑動沒幾下,我的指頭越來越快,眉頭漸漸鎖在一起。發生異變後,我的閱讀速度比以往增快上千倍。短短幾分鐘,已經瀏覽過全球上萬則新聞。

    當我瀏覽有關我的新聞時,發現一道謠言正迅速蔓延。並且,擴散的速度之快,是我生平僅見。不到一個小說,已經擴散到半個地球。我陷入苦思。

    我感覺整顆腦袋發燙,就像運轉過度的主機。我打算至病房內的淋浴間,打開洗水台的水龍頭,掬一把水,淋在我的光頭上好降溫。

    原本我是有一頭及肩的烏黑長髮,在一次例行性檢查中,研究人員理光我的三千煩惱絲,拿去試驗。

    那次之後,我發覺思緒清晰了不少,很多以往想不通的研究難題都一一破解。有時想不通,就用冷水沖頭,冷靜過後,再重新挑戰被卡關的難處時,發覺難題不再是難題。

    我正要下床時,突然,病房門打開,查理就出現了,然後,筆直地走進我的病房。

    奇怪,他平常很有禮貌,怎麼會連門也不敲。我見他臉色很沉重,知道他正為癌症末期的愛妻心煩如焦,正要開口詢問時,他已經掏出槍,射出一顆子彈,貫穿我的平板電腦,並且擊穿我的腹部。

    然後,他開了第二槍。這一槍我及時偏個身,只是命中我的左肩。

    第三槍,只是命中床單。我躲在床下,感覺左肩與腹部著火似的。

    「出來吧,」他猙獰笑著,持著槍接近,那張以往讓小孩很樂意親近的臉孔已經扭曲變形似魔鬼,「你命中註定該死。」

    我沒多做思考,瞄了一眼,趁隙將手上已經報廢的平板電腦朝他擲去,就在他閃躲的那一刻,我衝上前。

    當時,我清楚看到他瞳孔擴張,倒映出我那張不斷放大的臉。

 

    電梯門開啟,將我由紛亂的夢中拉出。我睜眼,迷惘了一下,才憶起自己身處何處。

    我的前面,是首都醫院大廳的一角。

    腦袋還是很昏沉,那感覺很迷離,刺激起我很久以前的回憶。當時我正就讀哈佛大學時,經常在男生宿舍,與各國的留學生合作弄些Patty,吸引一些愛慕哈佛這塊大學的女大生,共吸大麻,大搞性愛派對。

    現在可不是搞性愛派對的時刻,是生死關頭。

    我勉強起身,離開電梯,繼續走,發現整間醫院亂哄哄。護士與醫生忙成一團,無人注意我。在末世,還堅守岡位的人士值得敬佩的。

    此刻,不但肩膀與腹部的火燙更加猛烈,還蔓延至喉管。我清楚感受到喉管正在枯萎,並不斷哭求一件事。

    水。

    我停下腳步,不斷張望,發現角落擺了飲水機,如獲至寶,立刻奔了過去。若沒發現這個,我只好至男廁,趴在洗水台,嘴巴湊上水龍頭牛飲。

    連喝十多杯,乾渴銳減,我柔扁紙杯丟入垃圾桶。

    我還想喝,但現在並不是恰當時機,等到了安全地方,要喝多少有多少。晚一步離開醫院,我就更接近死亡一分。

    我持續走,腳步不再虛浮,開始穩定,渾身開始暖和,清楚感受到肩與腹的豆大槍傷不再冒血,還生出血肉,開始收縮……。

 

    走出醫院大門,我突然停步,內心說,不能走大門。於是,我轉身,望著頭上的路標,東拐西歪,來至急診室。

     要離開前,我一腳踢破位在急診室附近的消防箱,拿出消防斧,奔出寬大的自動玻璃門。

    我無視急診室內其他人的異樣眼光。我需要武器,為何如此,因為是預感說的。

 

    奔出醫院側門,我停下腳步,絕望由腳底蔓延上來。

    眼前的大街,盡是黑壓壓的人群。幾個巷弄正不斷竄出人,遠方還不斷有人跑來,加入其中。

    看來,整座醫院都被包圍了。想不到昨天謠言才在在網路萌芽,不到七小時,已經徹底洗腦大多處的底層民眾。

    人牆內,不分男女老幼,都拿著武器,大部分是菜刀、鐵管、鐵鎚等冷武器。幾個大漢例外,拿著手槍或獵槍,甚至還有AK47。這些人的眼神,都散發出極度飢渴的光芒,像餓瘋的狼。

    見到我現身,大批人群立刻往前衝,瞬間奔至醫院石階前方的十公尺。

    面對著一波又一波的人浪,我卻生不起一絲恐懼。或許是因為,我不再算是人類了。肌膚如火灼傷般滾燙,因為全身氣血運行的結果,腦袋裡像兵那樣冷靜,瞬間,沙盤羅盤推演出十多種選擇,然後,最佳的選擇跳出,比電腦還精準。

    我雙手高舉起斧頭,猙獰爬滿整張臉,仰天怒吼:

    「誰想先死的,就上來!

    最前端的人群被我氣勢壓制住,開始往後退,前衝之勢戛然而止。

    沒有人願意當出頭鳥。

    我和眼前這群飢餓以久的人們互相對峙著,空氣沉重到彷彿固體,令人喘不過氣。

   

    過了一會,不知多久的一會,我想,不超過十個呼吸的時間吧。群眾中,傳來一個女子的尖叫聲,撕破了沉默。

    「殺! 」她的聲音很嬌脆,應該還很年輕,卻帶給我巫婆般的感覺,「殺了他,吃了他的血肉,大家就不用再忍受饑餓了!

    這段話,彷彿導火線,再度點燃眾人眼底的綠芒,那種綠芒我曾目睹過。年少時,我曾為了籌湊至哈佛大學的昂貴學費,遠至阿拉斯加的密林內鋸木,鋸木是苦差事,沒多少年輕人願意幹,但若能幹上一年,收入之豐富,可以環遊世界三周有餘。

    某次深夜,我遭遠方的動物吵雜聲驚醒,處在惡夜的森林中,總有各種聲響,以往我總是翻個身,就繼續睡,但這次就不一樣。

    那動物的無助叫聲,充滿對生命的渴望,與面臨死亡的驚慌。

    我沒有思索,身體就立刻回應了這求救聲。我快速起身,脫離溫暖的睡袋。渾身的每一寸肌膚立刻感受到刺骨的北風。睡在我身旁的查理,絲毫不查我的動作,仍舊喧聲震天。我剛離開似子宮那般溫熱的睡袋,立刻顫抖。那感覺,很像赤身站立在北極大地上,也彷彿是在麗雅體內抽動數百下後的抽蓄反應。當然,這只是我的聯想,就在我要前往這冰天雪地的前夕,與麗雅的談判破局,之後,我燒毀與她有關的照片,封鎖她的電話與臉書,然後獨自在房間內喝個爛醉。第二天清晨,我頂著快裂開的頭,坐上巴士,坐在我的兒時玩伴查理身旁,為我的前程打拼。

    我放緩動作,穿上牛仔褲與厚外套,拿起手電筒、望遠鏡與獵槍,走出帳篷時,轉頭望一眼。

    查理仍舊呼呼大睡。

    我搖頭嘆氣,真羨慕這傢伙的粗神經,然後就反手一拉,關上帳篷拉鍊。

    爬上山丘時,我發現驚慌整片森林的來源。

    一群郊狼,正圍攻一匹碩大的雄山鹿。鹿渾身是血,還是拼命抵抗,用頭上的鹿角衝撞每一隻試圖抓咬牠的獵人。有的成功,有些失敗。失敗的不氣餒,成功的為爪牙上的血腥而仰天長嘯,引起同伴的爭相呼應。

    有匹特別大的狼,站在不遠的山丘,觀察戰況。

    我想,這應該是頭狼。

    突然,頭狼轉頭,直視著我。

    雖然彼此超過五百米,但透過望遠鏡,那陰森的光芒,還是令我整條背骨抖出寒意。我深信,我若能舉起獵槍,射出第一顆子彈,必定能阻止狼群的進攻。就算將獵槍內的子彈射出都無法阻止,我的後口袋,還有十多發子彈,但我不能。

    頭狼,那陰森的眼已經嚇阻了我。

    我關上板機,悄悄下山坡,返回帳篷,放輕了手腳,重新躺在查理的身旁。

    第二日清晨,我坐上卡車後坐,前往鋸木廠的途中,目睹一具公鹿的殘骸。

    這公鹿的殘餘,是否是昨夜的那隻公鹿,我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但是,我可不是那隻沒有抵抗力的公鹿。

 

    人群開始移動,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,然後,有如一波波的黑色潮水,鋪天蓋地。

    試試這招吧。我用意念控制著心跳,接著,心臟很快的跳動,越跳越快,跳到了一秒十下。

    鼻腔深處一甜,兩串鼻血流出。我進入老鼠的世界。我看到的世界漸漸緩慢了,就像電影的慢鏡頭。一般人在一秒內心跳十下,早就心臟破裂而亡。但我不會,我不是人。

    舔著鼻血,我悶哼一聲,雙手緊握著斧柄,手臂與脖子膨脹,冒出青筋,就像老樹的根那麼糾結。猛喝一聲,我將消防斧往前劈出,開始為自己的生存戰鬥。

 

    血光四濺。

    才幾下眨眼的時間,我的臉,手與衣褲,就被溼熱又黏稠的血染濕。

    西瓜刀迎頭劈來,我轉個身,刀子滑過臉頰,感到冷意。我看到刀身映射出我的臉。我滿頭是血,沒有表情,雙眼卻射出綠芒,像頭野獸。

    狂吼一聲。我單手揮出斧頭,劈開了中年胖男子的雙下巴。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碎牙與舌頭飛出。我首次知道人的舌頭可以如此長。

    背部挨了一記重擊,我跪地的同時,將斧頭反握,朝後方劈出。斧頭像鐘擺那樣,很輕的觸摸到地面,在我身旁形成完美的半圓形軌跡。

    軌跡消失。

    然後,我聽到鏽鐵管落地的聲音,眼角一瞥,身穿學生制服的壯碩年輕人緊摀著下體。他的半根陰莖與破碎的睪丸濺出,點綴了青空。好一幅美景啊,真的。

    肩膀傳來火辣辣的觸感,就像小時候不小心被火棒燙到的觸感。斧頭離開年輕人的下體,隨著我的往前一大步,破開了一個穿著圍裙的美婦那堅挺的胸。她手一鬆,菜刀墜地,雪白的半邊乳房連接著活蹦亂跳的心臟彈飛出來。

    槍聲在我腦後響起,我側身閃過,灼熱的子彈擦過我的額頭,擊中一個倒楣的老頭咽喉。老頭口吐血沫,高舉至青天的菜刀鬆手。菜刀墜地,刀尖筆直插地,屹立不搖。

    老頭倒地,雙手緊握喉嚨,或許他想,這動作能阻止血的流失吧。

    接著,他身子發冷,轉過頭,望著那把插地的菜刀,刀光正倒映出自己臉上的鐵青色。他開始掙扎,很用力的掙扎,企圖逃出死亡的掌心。但最終,他也只能呼出最後一口氣,回歸虛無。

 

    連續幾個人開槍後,不但奈何不了我,更擊殺十多人。有一個開槍者甚至引起他人的憤怒,舉起手上的武器,撲上前,朝他揮舞,才幾下,他就躺在血泊中抽蓄四肢,等著上天堂或下地獄。

    地獄在嗎?我不知道;天堂存否,我也不曉得。

    我只知道,要活,就要將眼前這些企圖殺我的人擊倒。

    生命的濃烈慢慢攀至頂點。

    其實,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,我想要的,一直是平步青雲,名利雙收的日子。

    不過,這樣也不壞。我沉醉在四飛的血花中,連雙瞳也映上那奪人心魄的赤

麗中。

   

    就在不間斷的揮舞中,我的呼吸開始急促,心臟鼓動像空轉過度的引擎,肺像火爐般炙熱。

    我的動作開始遲鈍,身上的傷開始變多,只能往後退。我被逼到了牆角。我看著缺角的斧頭沾滿血肉,不再銳利,那沾滿血汗的臉,正被額頭滲出的汗水,洗出一條條的痕跡。

    一個男子,張開血盆大口,在狂笑中,雙手前伸,朝我的脖子部位猛撲過來。

    他會這樣毫無防備,大辣辣的親近我,大概是以為我沒力氣了吧。我冷笑一下。

    接著,他的笑聲猛然中斷。

    我用斧柄,用力插進他的眼窩,強大的力道,將他整個身子往後,釘在路面。男子腦袋後的路面,龜裂出蜘蛛網似的裂縫。

    圍攻我的人群見我如此神勇,嚇到退後了數步。氛圍再度凝結,讓我得到喘息的機會。

    我氣喘吁吁,猛地拔出斧柄,然後抬腳,用力一踏,將這個手腳猶自抽動的男子頭顱,像踩西瓜般,輕易地踏碎。

    青紅色液體四濺下,包圍網再度退縮。

    我疲累了,還是緊握著斧頭,與這群快餓死的人僵持著。

    走投無路了,我被吃掉,只是早晚的問題。

 

    然後,救星來了。

    子彈如雨落下,落在除了我之外的人群。

    達達達達達。

    我抬頭,看到一輛攻擊直升機,幾乎遮掩了天邊的日頭。我對軍事武器不熟悉,但也認出那造型是最新代的阿帕契攻擊直升機。

    背光雖強,我還是看到了。阿帕契側門打開,然後,有一個人跳出,在眨幾眼的功夫,來到我的上方,用一把掛勾勾住我,朝上比個手勢。

    瞬間,連接他和我繩索快速上升,把我們帶到半空中的直升機內艙。地面的群眾尖叫、怒罵、詛咒、甚至開槍。

    直升機迅速遠離。

 

    機艙內,我在一個士兵的攙扶下,好不容易坐在長椅的角落,另一個士兵馬上遞給我礦泉水和食物。我只取過礦泉水,打開狂灌,火燒般的喉嚨得到紓解。

    「現在,我們正要護送你到五角大廈。那裡。已經準備好最尖端的設備和研究員,一定可以解開你身上的謎團,讓你恢復原狀。」

    一個像是隊長的壯碩男子,來到我面前報告。我只能揮手示意,表示知道了,不想再說話。

 

    3

    2020年,溫室效應加劇,氣候不穩導致糧食歉收,全球一半人口都在挨餓。

    就在一個月前,我是頂尖研究員,研究主題是人和植物的合成,如果成功,人體將能自行光合作用,不再需要食物,人類將可以脫離饑荒。

我獨自在實驗室,操作著高分子融合機,打個哈欠,決定做完這次實驗就返

家。隨著實驗的進行,我忘記疲倦,全心投入。就在來到最後關鍵時,突然眼前一亮。我失去了知覺。

   

   我感受到背下的冰冷,朦朧間聽到附近有人說話。

   「用盡葉克膜,心臟電擊等急救措施後,確定死亡。約翰..克魯斯博士,死於……」

   聽到我的名字,震驚下,我連忙起身。

   「哇! 」一個白袍醫生跌坐地上,幾個護士更是抱在一起尖叫。

   「怎麼回事?

    我茫然四顧,發覺自己光溜溜的坐在金屬床上,連忙張望,床邊正好有塊毛巾,連忙抓來遮住下體。

    「怎麼回事!

    「你……你已經死了……」

    醫生縮在角落,用牙咬著手。

    我勃然大怒,「我活的好好的,幹嘛詛咒我!

    「你……全身焦黑……送入急診室,心……心臟……已經停半小時了……」

    我想起昏迷前的情況,望著自己,眼光所及,都是焦黑。我舉起手,有點癢,就開始抓癢,慢慢的,我撕下薄薄一層的炭化皮,露出底下的粉嫩肌膚。

沒多久,我失去了人權,被限制在首都醫院的頂樓。在國防部的召集下,動

員各領域頂尖的醫生與學者,對我做全方面檢查。得出的報告是,我的體能永遠保持在尖峰狀態,只需要充足的陽光、水和空氣。只要別受到太大的傷害,甚至可以活得比銀杏還久。

    我哭笑不得,失敗無數次的實驗竟然無意間在我身上成功。

    網路上開始充斥各種謠言,最熱門的版面是,吃了我的血肉,可以得到跟我一樣的體質,永遠擺脫飢餓和疾病。

    今天一大早,躺在病床的我正大口灌著礦泉水時,在門口戒護的查理突然進門,掏槍指著我,哭喊著他的太太已經癌症末期,需要我的血肉。

    那一刻,我就知道想活要靠自己。

    硬挨了三槍,我勒死了他,取過他的槍,卻發現彈夾內已無一顆子彈。我只好打破消防箱玻璃,拿起斧頭逃出醫院,面對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.....

 

    直升機內,窄小的空間,全部的士兵偷瞄著我,眼神複雜,有崇拜、嫉妒與恐懼。

    那些視線,好像無形的針,刺痛我的皮膚。我雙手緊抱胸前,如今的我,只是由醫院這個囚牢,換到另一個更大的囚牢。這個囚牢叫國家。

    我不想面對這些人的眼光,太刺眼了,就轉過頭,望著圓形窗外。

    窗外,那些雄偉壯麗的高樓組群,如今卻像積木般大小。都市正倒退,到處冒出濃郁的濃煙,還有爆炸聲。看著這殘缺的景象,世界末日快到了。我的內心只有茫然,感覺像孩童時,最深的噩夢化成現實。

    現在,我唯一想知道的是,這場噩夢,何時才能醒來……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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